蔡尚君《冰之下》引關注

1905電影網專稿 剛剛結束的上海國際電影節上，蔡尚君蟄伏6年后再次執導的作品《冰之下》成就了黃渤演藝生涯中的首個A類國際電影節影帝。在這部包含了犯罪、懸疑等元素的劇情片中，黃渤奉獻了被評審團稱之為“極簡主義”的出色表演，然而很少有人知道，項目籌劃之初，黃渤曾險些因為“休息調整期”而錯過《冰之下》的男主角。

電影節期間，1905電影網與導演蔡尚君聊了聊創作《冰之下》這幾年的那些事兒，影帝黃渤的煉成記便是其中的一個話題。

黃渤險因休息調整期錯過角色 小宋佳是最合適人選

演了許久的喜劇，有些想要尋求突破黃渤在過去兩年里開始刻意減少接觸市場，而蔡尚君向他發出主演《冰之下》的邀請時就恰好趕上了這段“休息調整期”。前后猶豫了幾個月后，黃渤最終還是接下了這個劇本。這是一個聚焦社會底層小人物的故事，黃渤在復雜、陰暗、危險的環境中摸爬滾打，受過利益的驅使和欲望的誘惑；他世故圓滑、時常作惡，但內心又總是掙扎著想要通過做一些善舉來尋求自我的救贖。

表演最終呈現的效果是“極簡主義”的，但拍攝過程中，蔡尚君和黃渤對角色的每一步卻都是深思熟慮的。除了原則問題會提前溝通，兩人在現場也會隨時產生碰撞。蔡尚君透露有一場審訊的戲份自己最初為黃渤設計了一系列動作，而作為演員黃渤則堅決的告訴他“（這時候）我動不了”。在設身處地體驗了演員對于人物和事件的理解后，蔡尚君最終選擇尊重黃渤的想法。

《冰之下》的女主角“冰冰”由小宋佳出演。冰冰是是個敢愛敢恨的女子，她看似光鮮的生活之下，實質卻是一片空虛與破敗。這個角色此前曾盛傳將有湯唯出演，不過最終這個緣分旁落她人。蔡尚君認為靈魂和審美會決定一個角色，而小宋佳從這個層面來說是最合適的人選。

1905電影網：大家都說黃渤老師對劇本是特別挑剔的，您是做編劇出身，這次合作是不是因為劇本足夠好，吸引黃渤來演了這個戲？

蔡尚君：肯定是，因為對黃渤老師這樣的演員來說他的片約太多了。（找他）那個時候我沒有看他宣傳，為什么他能夠說我不想，我要休息一段調整自我，我覺得這個最難得，因為這說明他是一個對自我要求非常嚴格的，對自我的成長非常理性、清醒的一個人。所以他永遠能夠再進一步上升，能夠做得更好。一般人在這種成功的利益面前容易被淹沒，或者在某一階段能夠很享受，這是他的努力得來的，但是你在里面能夠保持警醒的人其實風毛麟角了。所以他能夠做到我不接戲了，要自我反思一下，這個是難得的。正好可能也是有緣份，那個時候我們的劇本出來了在尋找演員，跟他溝通了好幾次，他說你等等，我現在我想做電影的那個劇本正在做，我可能夠嗆（能來）。但是可能這個劇本，他讀了那么多，確實喜歡這個人物，所以在10月份正好有一個空閑，他就接了這個戲。

還有我覺得這是合作者互相的（尋找），他覺得對他來說他想演這么一個角色，因為這個角色跟他以前的一些電影里面的喜劇角色還不太一樣，我覺得他也想挑戰自己，他是一個能夠不斷的挑戰自己的人。如果他沒有這個意愿他不會接這個角色，最保險最成功的就是再重復自己，他能夠突破，我覺得有這樣想法的人一定還能做的更好。

1905電影網：這部電影里面有沒有一些人物之間的故事最終被您剪去了？比如說我們看到黃渤和小宋佳的這個互動，感覺他們倆之前應該是認識的？

蔡尚君：他們倆認識嗎？

1905電影網：感覺之前有過故事的人？

蔡尚君：沒有，他們倆是在超市認識，因為那個時候不需要認識不認識，這不重要。

1905電影網：據說小宋佳這個角色之前考慮過湯唯，但是她沒有接？湯唯當時拒絕的理由是什么？

蔡尚君：我們考慮過若干個人選，其實進入角色和能夠成為一個合作，我覺得都是緣份，有各自的因緣機會吧。（她拒絕的理由）我也不知道，我覺得還是緣份，就跟談戀愛似的，你覺得他是怎么樣的，你會因為這個人而改變嗎？不太可能，就是緣份，緣份到了就能走到一塊。

1905電影網：您覺得和宋佳老師這次這個緣份怎么樣？

蔡尚君：我覺得非常好，其實我們一開始我們跟制片人也糾結了好久，但是內心覺得小宋佳是最合適的，可是還有其他的時間的問題等等，還有有一些其他的投資人的干擾等等。其實還有一些很多別的有人說，我們要想參與，但是能不能用誰誰誰？我們和制片人一致覺得小宋佳是最合適這個角色，因為她本身也是東北人，而且她最近的一些演出是最好的，本身特別富于這種激情、悟性。演員最重要我覺得是他的審美，就是你必須得有審美、有認識。她是具備這樣特質的，而不僅僅是有一個樣貌，其實那都不重要，我覺得靈魂是最重要的，她的審美和她的認識決定這個演員能夠走多遠，所以小宋佳我覺得是最好的人選。

1905電影網：看完片子有人評價小宋佳的這個角色是一個徹底寄生的性工具？

蔡尚勛：沒有，其實在我的電影中，女性角色以前都比較少。這個角色我覺得我個人是最喜愛的，一個電影或者一個作品，如果有一個光源的話，那么這個光源在《冰之下》這個電影中，就是來自冰冰這個角色。我覺得她是一個非常果敢的、決絕的人，是我內心最欣賞的這么一類的女性的形象。

我覺得人在某一個階段的時候，有一些行為比如偏向，你不能從道德判斷。在某一時刻她能夠和黃渤演的王海波這樣的人走到一起，是因為他們命運在低谷的時候相遇了，可能需要一種互相的慰藉。這個女人一直是最清楚自己要什么的，她只是在那一刻被無名的一種力量命運所淹沒。黃渤也是，他們在一起的時候，這個光其實是照亮了黃渤和他周圍的人們，黃渤可能本能的就撲向了這個光源。但是這樣的光源對王海波這個角色是一種刺傷和傷害，從某種角度來說。在相互的沉淪和糾纏里面，他們各自有這種提升，冰冰這個女人永遠是在關鍵時候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我不認為她是一個寄生的人，我不認同這種觀點。

我不喜歡拍線性邏輯電影 需要創作者與觀眾相互作用

《冰之下》是蔡尚君與編劇顧崢的又一次合作。兩人的上一部電影《人山人海》曾斬獲過第68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最佳導演獎。相比《人山人海》，《冰之下》的故事就如片名一樣，沒有太多起伏，更加下沉。蔡尚君和顧崢將故事放在了中俄接壤的冰雪之境，以極端壓抑、刻意靜止的方式傳達著黃渤飾演的王海波那掙扎而混沌的人生。用蔡尚君的話來總結：“《冰之下》，可能是一種被遮蔽的一種欲望的隱藏，在一點一點的冰釋、一點點的蘇醒。就像你抱著一塊冰，它不是馬上就能化的，它需要一點時間。”

或許是編劇出身的原因，蔡尚君的電影“文學性”依然很強。創作《冰之下》，他依然延續了自己不直接表達的影像風格。“我不太喜歡由1到2那樣的簡單線性邏輯（表達）。其實好的電影它應該（有創作者和觀眾的）相互作用，可能我把第一個事情放在這，我在第三處才提到它的原因，需要這樣自我的勾連。所以這個電影，有的時候需要更多的智力投入。”

1905電影網：從《人山人海》到現在差不多已經6年過去了。作為一個導演，您覺得您自己算是低產嗎？

蔡尚君：我好像前三部間隔都比較長。可能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命節奏、創作節奏，有的時候跟自己的生活還是相關的。因為我一直不覺得自己一定是一個職業的導演、電影導演，非要拍電影多少才行，所以能拍自己最喜歡的，認為對的電影就可以了。但是下一部可能節奏會快一點。

1905電影網：這次拍攝的地方是中國和俄羅斯的交界，是不是特別的冷，您當時拍攝的時候整個劇組的狀態是什么樣的？

蔡尚君：現場確實是非常冷，我基本上穿了三個羽絨服，所有設備都得用那種特殊的防凍，因為它有一些得上防凍液，現在我們都是電的東西，電池基本上一會就沒電了。而且每天的日照時間很短，從上午到下午3點半天就黑了，所以一天能真正拍攝的時間很有限。我們的周期也有限，因為演員的檔期有限，所以非常的緊張，這也是我拍電影最難的一次。尤其在俄羅斯這樣的地方拍攝，它的環境和周邊的服務設施很少，對電影制作來說，因為它是遠東不是特別發達的地方，遇到的困難很多，所有全體人都得解決這些困難，包括場地、溝通的問題。我們有十幾天因為海關的問題設備運不來，我們總共只有60天的拍攝時間，所以有10幾天拍不了戲，其實是一個非常災難性的問題。

1905電影網：感覺這個電影，很多故事和關系沒有點透，是不是就像片名《冰之下》，很多東西埋起來了，讓觀眾自己去發現？

蔡尚君：是，其實我們可能是做劇本的時候，更傾向于文學的那種表達方式。其實后面拍攝和剪輯的時候，我也在變換這種東西。我喜歡這種有些情節不需要解釋那么的多，或者是希望觀眾自我勾連、自我投入的那種表達，但是好像一個電影對于普通觀眾來說要求高了，它還是需要更明確直接的聯系。

我不太喜歡由1到2那樣的一個簡單的線性邏輯，其實好的電影它應該（有創作者和觀眾）相互作用，我把第一個事情放在這，在第三處才提到它的原因。所以這個電影有的時候需要更多的這種智力的投入。

1905電影網：這種臺詞比較好、節奏比較慢的風格是您在創作《冰之下》時刻意追求的嗎，有一點俄羅斯電影那種感覺。

蔡尚君：我倒沒想俄羅斯的電影。我覺得每個人都有他各自的節奏，有他的性格，那這個電影《冰之下》，可能是一種被遮蔽的一種欲望的隱藏，情感也好，或者內心那種罪惡也好，墮落也好，在一點一點的冰釋、溶化，在一點點的蘇醒這么一個感覺。你想象一下，你抱著一塊冰，它不是馬上就能化的，它可能還需要一點時間。

1905電影網：有劇本里面寫到了，但是被您刪掉沒有拍的這種人物關系嗎？

蔡尚君：沒有，都在這。所以我為什么也參與編劇，我覺得這個很重要，因為你從開始創作的時候，你就要知道應該要什么不要什么。

1905電影網：這個故事有沒有參考任何真實事件？

蔡尚君：沒有，這次都是原創虛構的，但是我們也了解了很多，有一些類似人物的原型，但是那都只是了解而已。我也不是拍新聞的，不能永遠是改編。

1905電影網：您在現場是根據劇本拍嗎？

蔡尚君：在現場我就不想這些了，我花在劇本的時間比現場的時間投入大的多。因為你腦子里在構思的時候，各有利必，有的導演是在現場。從我個人來說，因為我是從做戲劇出身的，所以我更喜歡是現場感。我這個戲從來也沒有畫過分鏡頭，我拍電影好像都沒畫過。因為它還不像劇場，劇場你可以充分的保證一段時間給演員磨合，在這個空間里面，一切是有變化的，根據不同的情緒、不同的環境變化，或者某一個道具的變化產生不同的東西，好的電影其實應該是這樣的，每天會有新鮮的感受發現。電影它不太可能有充分的時間，那么就需要非常好的有素質的演員，非常好悟性的演員，能夠在那一刻產生很多的互動。

好幾場戲，我們在現場也是跟演員著演員有變化。比如審訊的那場戲，我原來設想在那個空間里，我說黃渤應該站起來湊到跟前看，看完你什么也沒說走過來了，是一種拒絕，我不承認的一個感覺。他對我說“我現在走不動，我現在沒有這個能力”，他從演員的角度理解，我（的角色）沒有可能能站起來走過去，這個動作我做不出來。在現場你再一琢磨，你是通過演員來表達，不是僅僅靠你自己的設想，我覺得他是對的，那么我肯定會尊重他。他這個方式可能是符合這個人物在當時的那一刻的心態，和他的那種情緒的把握，他是更精準的，因為他是那個人物，我不是，我更多的時候是尊重演員的一種表演，除非是有一些特別大的分歧，那我們會在之前都溝通好，一般不會在現場有這樣的分歧。

1905電影網：電影現在是越來越靠近市場，但是這樣的話就會不得不向觀眾做一些妥協，您在拍攝電影的時候會考慮這樣的問題嗎？

蔡尚君：每個電影都有它自己的觀眾，有它自己的市場，這是一定的，只是有多有少的事，我覺得這個還是得明確。我覺得我一直是產量比較低，我也不想做一個那么職業的，職業化的導演什么戲都拍，所以我就覺得如果有可能，我就拍一些我認為有價值的，好的東西，有意義的電影就可以了，如果沒有這個條件，那你可能比如投資的，投資有大有小，今天手機都能拍了，那你就換個形式拍，如果這個你覺得也不夠表達，那你就不拍，或者還有別的方式，可能還有戲劇，還有小說還有劇本，都可以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