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冰鎮阿斯匹林

有人說，動畫電影已經步入三維視效時代。想必，用純手繪的笨辦法已經不適合或滿足不了被視覺感官刺激喂大的年輕觀眾了。

殊不知，在遙遠的西歐島國愛爾蘭，有這么一群人，依然堅持用手繪的方式，一幅一幀地畫原畫，制作逐格動畫。

他們就是愛爾蘭卡通沙龍動畫工作室（Cartoon Saloon Ireland）。這是一個陣容頗小的精干團隊，主創人員有Tomm Moore，Will Collins，Ross Steward和Nora Twomey等。導演Tomm 可以稱得上這個團隊的“團魂人物”，他常常一人分飾導、編、美和制片等多角色。

今年年末，Tomm和工作室睽違六年，推出最新力作《狼行者》（WolfWalkers,2020）。

自12月13日在美國上映以來，就以8.1的豆瓣高分位居歐洲動畫片榜的Top3。不僅如此，IMDb的8.2分，以及第33屆芝加哥影評人協會獎、第86屆紐約影評人協會獎最佳動畫電影、第46屆洛杉磯影評人協會獎、第9屆波士頓在線影評人協會獎等數項獎項將最佳動畫獎一股腦兒地砸給了《狼行者》。

這讓我們不得不挺直腰板兒，來細看Tomm Moore，這位被譽為“愛爾蘭宮崎駿”的動畫導演之作。

這部《狼行者》是Tomm導演生涯的第三部動畫長片，連同前兩部《凱爾經的秘密》（The Secret of Kells，2009）和《海洋之歌》（Song of the Sea,2014）已經構成風格出類拔萃而完整統一的“愛爾蘭民族故事三部曲”。其中，歐洲動畫片榜單之冠便是他的上部作品《海洋之歌》。

《狼行者》講述了一個發生在1650年的11歲英格蘭小女孩羅賓（Robyn）的故事，她跟隨獵手父親移居愛爾蘭，偶然間遇到狼行者并就此發生了一連串奇幻境遇 。

該片取材于愛爾蘭民族古老的“Wolfwalkers”神話故事。傳說，有一種可以通曉狼性并與狼群和睦相處的魔法動物——他們清醒時是人的樣子，睡著后會出現靈魂出竅，化身成狼。本片中的紅發女孩梅芙（Mebh）和羅賓就是這樣的魔法生物。

一、繪本風格，個性十足

饒有趣味并最奪人眼球的，是該片極具特色的繪本式影像表現風格。

這個精巧又精悍的創作團隊，借助于公司所在地和故事發生地的同一，即愛爾蘭的基爾根尼城，就地取材，取景采風，近水樓臺。

劇中的房舍、城堡、建筑物等城鎮景觀和森林景色都是直接取材當地風光。

那么，森林和城鎮在這里分別是什么樣的呢？

Tomm給了一個極具戲劇化的視覺效果處理方式。

1.城鎮空間，采取極簡的幾何平面造型強化裝飾性和表現力，整體基調呈現出灰暗、可怖的氣氛。

尤其是小羅賓工作的雜物間，扁平化空間的視覺設計，更顯壓抑和束縛感。

這是因為以此突出羅賓被父親比爾（Bill）和習俗被規約的女性社會身份：呆在家里，做個女孩，學著做家務，不準出獵。

被規約同樣發生在父親比爾的身上。他始終存在于被框定的限定空間中，這是因為作為異者的比爾，從英格蘭遷居來此求生，奉護國公之命行事。在統治者的強權威懾下，他要承擔獵殺森林中最后一群狼的責任。

這里似乎沒有陽光和自由。

在狼行者小梅芙蘭來，城里人都是臭烘烘的。

的確，在梅芙的媽媽被護國公處決之時，這些人云亦云的烏合之眾露出可憎的嘴臉。

在羅賓化身為狼之時，居民們不分青紅皂白地要趕盡殺絕一切異族。

更何況，城中還有一位獨攬大權于一身的護國公。他以保護城民安全的名義，戮殺狼群，征服森林。

所有城鎮城民們被要求在他的統治秩序之下，各司其職。

這里的護國公與歷史事件相呼應：1650年，身為清教徒的奧利弗·克倫威爾占領基爾根尼城，遂對信奉天主教的愛爾蘭人展開清剿。

2.自然森林空間。相較于城市的壓抑氛圍，森林是一處自在不羈、洋溢活力、陽光充沛的自由樂土。

無論是在色彩運用的高飽和度，

還是線條處理的隨性率真，我們借助羅賓之眼看到的是交織著夢幻、豐沛和自在的魔法園地，就連瀑布都閃爍著晶瑩剔透的珠光。

尤其是當她化身為狼時，以狼的視角看到閃著光亮流線的森林，更具野性。

更重要的是，羅賓在這里遇到療愈她的好友——梅芙。

梅芙圓蓬蓬的紅發和行進如風的爽朗性格，一下子就吸引了羅賓。同樣失母的經歷，讓羅賓萌生定要幫她救母的堅定決心。

可以說，梅芙的出現，是這位身處異國他鄉的女孩新希望的寄托和新身份的確認。

《狼行者》借助繪畫的表現形式，創造了一個自由與控制、夢幻與邪惡、追逐與自由并存的影像空間。城鎮和森林的強烈對比，毫無懸念地彰顯出導演的創作意圖：自由與平等。

二、平面裝飾感

珠玉在前，這種手繪表達在前兩部中的風格更為突出和極致，尤其是平面裝飾性。

在《凱爾經的秘密》中，每一幀都如繪本一般的精美絕倫。

這是一個講述愛爾蘭國家級文物《凱爾經》的奇幻故事。

在高墻圍筑的修道院內，卡拉院長為抵抗維京人的入侵，不斷加高院墻，也更嚴格地禁止包括小男孩布蘭登和修道院內所有人踏出修道院，踏入外部世界。

這就很像《狼行者》中被大獨裁者統治下的城鎮。

在這樣密不透風的環境中，一位幽默的長者打破了修道院原本沉悶的氣氛，他便是聞名遐邇的愛奧納繪經師伊丹。為了持續完成重要的宗教典籍《凱爾經》的繪制工作，他藏身于修道院的地下室。

不過，終究未逃過異族入侵的戰況。

但是，《凱爾經》的重要一頁卻亟待完成。這吸引了小男孩布蘭登的熱情，他決心幫助伊丹完成經書的繪制。為此，他不惜挑戰禁令，走出修道院，來到“危險”而“神秘”的外面世界。

整個故事便從這里進入高潮。繪本式風格的出彩之處也由此大放異彩——

1.視覺主體中心化的構圖法則：

將被攝主體置于畫面中心，讓其充分地成為視覺中心，以此給人以穩定而有沖擊力的視覺效果。

2.疏密錯落有致：

3.具有表意性的裝飾線條：

4.平面構成感十足的畫面：

5.透視畫法與平面裝飾畫法相結合：

這些具有裝飾性的視覺設計來自于20世紀初的“新藝術運動”（Art Nouveau）盛行裝飾風格的繪本插圖。傳統繪畫慣常的透視法與明暗法被舍棄，代之以多用花紋、圖案與線條填充整體畫面，從而呈現出與透視寫實畫法完全不同的平面化效果。

三、民族故事的內核設定

在精美細致的畫風之下，Tomm Moore更是致力于民族內容的表達。比如，《狼行者》取材于愛爾蘭的民間傳說，《凱爾經的秘密》圍繞著愛爾蘭民族的國寶文物講述奇幻故事，《海洋之歌》的故事架構在愛爾蘭民族古老的海豹精靈傳說，并融入海洋之神麥馬諾·麥克·利爾的神話元素。

傳說，有一種叫海豹精靈的魔力生物。在海里以海豹的形態生活，而到了岸上則變成黑發的美女。如果有人類想和她們長廂廝守，就得把海豹皮藏起來，這樣她們就不會回到海里了。

一旦海豹女找回自己的皮，就會義無反顧的返回海洋，再也不回來。

Tomm Moore的出色之處在于將神秘而古老的神話傳說與貼近日常的現代生活相融合交織。

故事從前段的現實，漸漸過度到后段的想象和奇幻，似乎曾屬于神話系統的角色和人物在當今世界重合了。

神話/傳說與現實/生活的重合，恰恰成為動畫世界創造性的魔力，也是接續民族文化的想象性存續方式。

它像時空機器一般，使我們觀眾在領會、擁有和掌握自然界和現實世界的同時，成為影像的視覺主宰，甚至想象性地深入其中。

因此，如此般細致考究的手繪動畫，脫胎于綿延流長，又即刻領悟、觸手可及的民族神話故事，不啻為一種活力四射的故事和意義的生成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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