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廢話隊長

怎么招都不行

柏林結束沒幾天，我還處在修養身心的狀態當中，在家躺尸刷豆瓣，忽然看到友鄰@反對票的一條動態才知道，原來第71屆柏林國際電影節金熊獎最佳影片《倒霉性愛，發狂黃片》已經“偷跑”流出。

片名叫《倒霉》，實際處境也確實是“倒了霉了”。

這部新晉金熊資源一出，熱度直接點燃了大大小小的影迷群。我看到一些討論，有人還在冷靜地表達“這樣不好吧？”，而有的人已經開始“頭頭是道”地分析起了為什么這個時候看資源對制作方是“沒有多大損失”的。

看到這種言論，我覺得有必要出來說幾句話了。就像我們長期以來倡導“反屏攝”的初心一樣，有很多觀眾不是因為本質如何惡劣，而是確實不清楚這樣的行為對于影片有著多大的戕害。

要理解傷害的嚴重性，先得了解“世界首映”這個概念。從字面意義上其實很好弄懂，可以把它看做是某部影片首次大范圍地面向觀眾，或是首次超越主創團隊社交圈層的一次對外放映。

很多人會錯誤地估計這場放映在整個產業鏈條中的位置，以為它是很靠后的，“世界首映”時的影片都是板上釘釘的，只等著一拿上獎就開始坐地數錢。但事實上，此時的影片還處在一個非常不穩定的狀態，通常它們還沒有找到各國合適的發行方，甚至有的尚未定剪。如果你在國內電影節觀看首映，有不少電影的片頭是沒有“龍標”的。

所以，“世界首映”不僅是一個市場行為，更是一個創作行為。制作方需要通過在業內的曝光、評價的反饋、以及電影節這個微型生態的調研來制定下一步的規劃，物色出品、發行領域的合作伙伴，并且調整影片內容，為盡快公映做好充足的準備，在這之后，才涉及到流媒體、實體光碟等渠道的分銷。

而電影節主辦方也需要持有這一權益，通過頭部影片擴大影響力，并為各方搭建一個相對私密的環境進行商業研討、談判、競價，才能不斷地為電影市場輸送新鮮血液，為更多優秀電影提供堅定的支撐。

在這個階段下的片源泄露，不僅是對未公映影片知識產權的嚴重侵犯，更直接干擾到片方對于市場的預判，同時挫傷了電影節的權威性。

如果說上面說的情境離普通觀眾都太遙遠了，我再舉個更為實際的例子。相信不少朋友都參加過一些小型的放映活動，需要簽署保密協議，直到影片公映之日，不允許在任何社交平臺上發表評價。甚至諸如《復聯4》、《李煥英》這樣重情節、重反轉的電影，上映3天之內導演都會出來發聲，請求大家不要劇透。

關于一部電影，從前到后，所有美好而微妙的體驗都被“資源偷跑”一舉摧毀，不得不說，毒性極為猛烈。

去年《逃走的女人》2月25日在柏林首映，7月30日首度在國內平臺上流出資源，時隔153天；《日子》2月27日在柏林首映，4月6日首度在國內平臺流出資源，時隔39天；今年《倒霉性愛，發狂黃片》3月3日在線上首映，3月8日就在國內某網站流出，時隔僅5天。

或許你要問，怎么老是柏林？

誠然，線上舉辦競賽單元，柏林是三大里第一個吃螃蟹的，硬件軟件都是摸著石頭過河。但在線上和各電影制作方的交流中，我并沒有感到任何拘謹，相反在字里行間讀到的，全是融洽與熱情。我這次拿到的證件類型是eFm（European Film Market）普通版產業證，不具備買家資格，主競賽單元當中的一些影片沒有觀看權限，或者是由于看片排得太滿，錯過了幾場放映。當我向這些制作方發送郵件，表達我的看片意愿的時候，絕大多數都會通過系統為我開放權限，或者直接通過郵件發來觀看地址。在這樣自由寬松的環境當中，溝通是愜意的，但現在很明顯，有人在鉆體制的空子。這條盤剝電影節的生產線一旦形成，就像是張緊了發條似的，不斷加速。誰知道下屆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片子會在什么時候偷跑出來？第三天？第二天？還是像某些吃人血饅頭的自媒體一樣，當天出工，當天交稿？

——哦對了，倒是有一部片子團隊自始至終沒有回復過我的郵件，那就是洪常秀新作《引見》的制作方?；蛟S他們是被去年《逃走的女人》中國網盤先于韓國本土“上映”這件事整得傷心了吧，我也非常理解他們的態度。作為一名中國的電影從業者，我覺得這是我應該承受的代價。

說到底，我也只是個碼字的，承受的代價有限?？扇绻菄鴥饶贻p的影像工作者呢？他們剛剛進入這個行業，取得了一些成就和關注，正準備大展拳腳，卻發現自己的心血結晶未經本人的同意，就已經被人在某度某雷上下載了千百回。

短片《球體公式》上線Vimeo，同樣遭非法盜錄

唯一值得商榷的，就是國內影迷與盜版間的關系從來曖昧?；ヂ摼W為我們的觀影提供了前所未有的便利，同時也劃出了一個情理相悖的灰色地帶。我自己也身處這片地帶當中，深知關于電影的狂熱、不甘、渴望、貪婪、虛榮等種種情緒的復雜。我不愿苛責，但最起碼想與大家達成這樣的共識：

不管你是從什么樣的渠道看到電影節盜錄資源，都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請讓這份片源的傳播在你手里中斷。你可以選擇為這部影片靜默一段時間，等到它公映或上線流媒體，再對它進行評價。

若你不愿，請跟著我思考以下兩個問題：

如果你是資深迷影，甚至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從事影視創作，當你苦心孤詣的作品終于被某個電影節選中，你想要第一時間聽到這個行業對你的呼應，突然發現自己的影片已經被人非法獲取，發行商的望而卻步和洶涌的評論把你淹沒，你如何自處？

如果你是普通觀眾，你看完一部熱門電影的偷跑資源卻丁點也不喜歡，在你想象得到的社交平臺盡力表達它的“名不副實”。無數個“你”匯集起來站在一頭，而一些有想法的創作者就站在另一頭，或許里面就有別人都不喜歡，你卻很喜歡的導演，但他也在應付著來自四面八方的侵害和非議。雙方對峙的結果，一定是“光腳的”你們贏了，“穿鞋的”導演認輸了，噤聲了。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不再拍出優秀的電影了，你該去看什么？你該去罵什么？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