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吳曉亞

整理：向虹錦

《司藤》上線后，國產劇出現了少有的女王人設。對景甜扮演的女主角司藤，網友不吝贊美。《司藤》也收獲了超過4.6萬豆瓣網友給出的7.7分。

帶有奇幻、懸疑的標簽，又是人氣作家的人氣作品，這兩個因素讓劇本的改編面臨不小困難，如何平衡原著劇情和影視改編之間對尺度？數娛專訪了該劇編劇李旻與汪洪。針對劇中的許多問題，兩位編劇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以下為采訪核心內容：

大女主+都市懸疑復仇，天生就吸引觀眾

Q:《司藤》在現在的時間結點上進行改編，和觀眾喜好的契合點是什么？

李旻：首先《司藤》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很符合現在觀眾想要看的大女主，她雙商在線，武力值也逆天，性格方面也非常女王，身世還非常慘。她的人設方面非常符合大女主的要求，至少非常契合這兩年絕大多數女性觀眾想要看到的點。題材方面，《司藤》是懸疑復仇加現代奇幻，這個題材也比較稀少，觀眾先天性會想要去看。

Q：在同是大女主的影視劇中，《司藤》的不同點是什么？

汪洪：我覺得《司藤》還是比較獨特的，不少大女主戲其實是披著皮在談戀愛的故事。《司藤》在這一點上還是努力在維持著原著的調性。而且它不是一上來就喊打喊殺，它是一個縫合自我的過程，她要尋找的其實是另一個自己，跟其他大女主不太一樣，甚至在原著里其實沒有什么愛情。

Q：大女主戲對男主可能不是特別友好，男主的發揮空間不是特別大，《司藤》在增加男女主的平衡上有什么考慮？

李旻：我們現在說的是大女主的戲，但導演其實在一開始就說過一句話，我覺得挺有道理：《司藤》雖然確實是大女主戲，是以女主視角展開整個故事，但秦放也是很重要、很靈魂的人物，是秦放帶著司藤看到了人世間充滿美好的一面。我們把秦放作為司藤的心靈導師和精神導師，是秦放讓司藤想要去做人。因為原著里其實司藤都不做人，只想在山里面做根藤，但現在我們還是想讓她感受到人世間的美好，這樣更符合大多數觀眾的價值觀，所以秦放在這個方面的作用還是很大的，我們也放大了秦放溫暖的一面，沒有跟她硬剛。

Q：悅凱作為項目制作方對改編有一些自己的要求嗎？

李旻：我記得當時是賈老板找到我們的，因為他個人非常喜歡《司藤》這本書，包括制片人伍星焰。首先我們都非常喜歡這本書，所以一開始的想法就是盡量去還原原著，在這個點上我們是比較一致的，也是最高和最重要的要求。

汪洪：悅凱其實也是希望能走原著風，包括優酷也是希望保證原著那種感覺氣質。但原著是都市妖精加復仇懸疑，做起來其實風險很大、很難成功。即便拍了也有可能中途出現問題不一定能成功問世，所以我們在加強世界觀這件事情上付出了挺大努力，就是幫小說找一個相對來說比較科幻的背景去圓整體邏輯。

“故事主線和核心精神不能動

可以適度增加配角情節和動機線”

Q：在整個改編過程中，哪些是一定不能變、哪些是可以進行合理化調整的？

李旻：因為我自己本身也是寫網文出身，很多年前就開始看尾魚的書，是她的書粉，兼著書粉和編劇的心，我想盡量可能地去尊重原著，故事主線和精神核心不能動，也不去強加影響男女主人物關系和感情關系的內容，在這個基礎上，增加一些小互動或者配角人物的情節或動機線是可以接受的，《司藤》也盡量在做到這一點。

原著司藤有一段話，我一直記得很清楚，大概意思是“她長在西南密林，抬首是天，俯首是地，想開花就開花，想不開花就不開花，想愛誰就愛，不愛我，我就走。”這一段話是司藤內核的東西，反映到劇上，我們其實想說整部劇的核心映照在現代社會、現代人的精神獨立、心向自由，希望表達的就是這一點。

Q：在還原原著、加強世界觀的時候遇到最棘手的問題是什么？

李旻：因為眾所周知的原因，原著里的玄幻部分肯定要改，前期很大一部分工作都在想怎么合情合理地把這個設定給科幻化，并且讓觀眾能看懂、書粉也接受，我們自己還能編圓，這是最麻煩的部分。現在大家看到的外星人設定是經驗問題，我們盡力了。

其實原著司藤也是因為一塊來歷不明的石頭，后來我們想它應該就是一塊外星隕石，只是到后面才講。我們把這個放到第一集，白金一上來就把世界觀交代了，讓觀眾更好地接受這件事。

汪洪：要在能夠過審的前提下，還能保證項目的原著精髓，我覺得有兩件事是非常難的：第一件事就是原著里司藤堅持自己要做妖精，有比較無情的妖性在身上，她并不覺得人類很好。但如果我們呈現到影視劇里，女主角有很多事情是不能做的，彈幕上有說女主角放火那場戲，原著里她要立威就在秦放面前故意燒旅館，但這個沒辦法在影視劇里呈現，這是我們現代都市，如果真的故意燒了就要面臨很多后續問題，還是要遵守現代都市的法則。一旦司藤這樣做，就涉及到女主人設不善良，不善良就不能過，所以我們要貼著原著的人物設定去做一些調整和改動，讓它能夠成功面對當下的東西。這也是為什么第一集我們就給了一個劇情點：一是司藤其實不壞，比如在上海弄堂里她救小孩，其實她本心是一個比較善良的角色，這樣后面即便她有一些比較激烈的手段，那也是因為她剛剛重生的原因。

第二個是整個世界觀的大調整，在懸疑線串明白的基礎上還要把世界觀完整地套進去，費了挺多工夫。至少世界觀這一塊做了好幾版，比如說他們到底在找什么、這個東西有什么用，女主角到底在干嘛。其實尾魚的寫作方式喜歡草蛇灰線埋附筆，但是在影視劇呈現的時候，如果我們埋得太多觀眾還是蠻難get到，所以在這塊有做一些調整，就是把這些東西都擰在一起跟整個世界觀搭在一起下了一番工夫。

Q：一些沒看過原著的觀眾會覺得前幾集女主的目的性不是特別明顯，到七八集才開始進入比較重要的劇情。

李旻：因為《司藤》是一個懸疑的愛情故事，其實一開始我們也想過是不是一上來就把司藤和白英是分身的梗給破了，直接交代她倆的故事，這樣觀眾一下就能看到所有事情的真相和世界觀，可能會更好理解。但這樣會傷到整個懸疑部分的色彩，一上來就把所有梗給破了之后觀眾可能只能看感情線了，所以我們決定還是按照原著那樣走。

汪洪：我覺得也有我們自己的一點問題存在，可能是視角問題。我們是從女主視角來做的，先做的她死，被送到了達那，被秦放喚醒之后，她其實有兩個任務，第一個任務是她要熟悉當代世界，因為她是從民國過來的，作為一個聰明強大又睿智的妖精，她的第一個訴求就是要先熟悉這個世界。因為她要在這個世界做很多自己的事情，比如說尋找當年的懸門、解開自己的身世之謎。第二個任務是建立自己和秦放之間的關聯，這是她一開始的兩個初始任務。當她發現自己的法力開始衰竭，她就要去找另外一個妖精。但因為找另外一個妖精吞掉對方的妖力這事不太善良，所以這個地方是有做調整的。我們還是搭著原著的結構在做，但有一些不太方便去實行的行為手段，就沒辦法真的按照原著走。在不能明著講一些東西的時候，可能就丟掉了一些觀眾覺得女主行動線不太明確的東西。

另外，我覺得《司藤》跟其他故事不太一樣的地方是，她不是一個重生后復仇目標很強烈的人，因為在她的理解里仇人丘山早就死了，懸門現在又不太中用，早就已經衰敗。司藤在尋仇目標不夠強烈的前提下，其實是一個尋找自我的過程。因為她是半妖，尋找到白英跟她合并，其實她的初步需求是這個。但她怎么去達成這個事情？在觀眾的視角上其實很難通過非常強烈的一件事情去Get這個點。

深挖原著，讓司藤離人類近一點

Q：相較原著，劇中人物還是有一些改動的，比如劇中司藤的性格傲驕了很多，這個是怎么考慮的？

李旻：在前期做劇本階段我們企圖盡量去符合原著，因為原著司藤一出來就比較兇悍，完全不想做人，只想做妖。后來導演、包括主創進來之后圍讀，確實覺得如果這樣可能女主有點過于沒有人味，也不太符合廣大觀眾喜歡看的點，所以我們最終還是選擇微調了一下男女主角。前期的設定會調整得比較多，比如現在看到的女主角蠻可愛，放大了她可愛的一面，整體就更加柔軟一些。

司藤她怕蟲、怕冷、也怕火，這個也是我們當時跟導演和所有主創圍讀的時候（討論出來的）。因為她是根藤，能不能在她藤的獨特性上做點東西？所以加了那些橋段，讓她更加像個植物。再比如后面的“搭把手”、和小朋友搶抓娃娃還搶小朋友的東西、和瓦房互相整蠱，這些都是圍讀或者到現場搞出來的好玩的小梗，盡量讓司藤離人類近一點，有點人味。這樣大家接受起來會覺得她蠻可愛的，前期主要是抓這些小的細節互動。

汪洪：目前為止我看到其實不少原著粉對女主的一些改動還是認可的。讓女主稍微活潑一點，有時候還呈現出一種小萌，他們其實是能認可的。因為是在原來的人物基礎上去調的調性，而不是說強擰讓她賣萌，或者讓她降智，包括司藤的底色。原著里她的底色相對來說比較白，沒有那么黑暗或邪性。她是一張白紙，所有人在那張白紙上寫上自己的名字，包括瓦房雖然一開始很吵，但是在跟司藤相處之后，司藤就把她列為自己的一個保護對象了，在瓦房受到傷害的時候她說要替他報仇，特別生氣。其實司藤就是這樣一個人，有暖和善良的一面，只不過以前遇到丘山的時候沒機會去展現這一切。所以她重新回來的時候這些轉變是可操作的，這也是我覺得現在我們對人物、人設做的一些微調整觀眾比較能接受的原因。

Q：男女主的相處模式跟原著也不太一樣，劇里更傾向于朋友關系，甚至秦放對司藤是很包容的狀態，跟原著里很明顯的上下級從屬關系完全不太一樣的？

李旻：對，因為原著里其實等于是司藤以她的法力強壓著秦放，秦放一點招也沒有。因為現在劇版一上來，女主的性格沒有那么強悍，男主秦放的性格也隨著微調了，其實是更暖了。原著里的秦放也是特強悍的一個人，現在他們的性格其實都軟化了一些，男主又慫還帶點黑色小幽默。我們想不要有那么明顯的主仆關系，雖然現在都在說是主仆，但秦放目前更多像個打工人，而且因為司藤又抓娃娃、又逗小孩，秦放心里是把司藤當做一個普通少女，所以就更愿意幫助她，不是強行被壓著。

汪洪：我們還是對原著做了一些剖析跟深挖。原著里司藤不像白英，她們是兩種人。白英她愛上了渣男，最后堅定地選擇要跟渣男在一起，甚至不惜把司藤給殺了。司藤一直以來是沒有愛情的，而且她是被丘山虐待長大，她骨子里保留了所有屬于妖精的純粹和勁，她沒有非常復雜的東西，在面對很多事情的時候是比較單純的。司藤一開始遇到的是丘山，漸漸地被馴化成了當時的司藤，但司藤第二次蘇醒遇到的是秦放，秦放跟丘山是完全不同的兩種人。秦放是一個非常溫暖并且能體諒別人、理解別人、陪伴性的人物。對他跟司藤的關系處理上，他是以一種細水長流的溫暖，把司藤慢慢裹進去的感覺。哪怕一開始他們是主仆，但中間一定是能彼此理解，一定要有這樣一個過渡，不然后面司藤為什么秦放走？是因為她不愿意傷害他。秦放為什么又回來？是因為他知道司藤是一個什么樣的妖精，他們一定會有一個這樣的過程。

Q：現在大家對言情劇的包容度不是很強，很喜歡雙潔的設定，但現在秦放不僅有一個未婚妻，還有一個前女友，當時有沒有想改這個設定？

李旻：這個我們也做過很多嘗試，怕觀眾會覺得一個男主有這么多前女友不接受，也想過是不是讓安蔓跟他不是男女朋友的關系，都嘗試過，但后來我們覺得《司藤》畢竟不是一個純粹的偶像劇，他作為男主需要符合正常人類設定。秦放一個快三十歲、有錢又有事業、長得又好看的人，說他感情經歷一片空白不太可信，所以我們還是以符合人物的設定為首要條件。而且我們覺得秦放對于司藤，在感情上是一個引領者，首先他自己得愛過、失去過，還遭到了背叛，他才會懂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該愛什么人。司藤在民國的時候也算是遇到過渣男、又遇到丘山，所以她一開始是不相信人類的。她只有看到秦放在遭受過那么多創傷之后，依然相信人間的美好、依然善良，她才會慢慢受到秦放的影響去接受別的人類。我們就覺得秦放不能是一張白紙，不然一個太純情的小奶狗跟女王太不匹配了。

汪洪：我們在這件事情上還是挺糾結的，在這個事情上也發生過爭執。我們覺得《司藤》跟普通的言情劇不一樣，它在都市奇幻基礎上加了懸疑和其他很多點。言情劇觀眾看言情就要看兩個人談戀愛，但是這部戲的觀眾要看的東西比較多，比如說從民國到現在的重生。第二個，女王是一個看點，司藤她是不在乎這個的女王，甚至一開始對秦放也沒有愛情。第三是一條非常重的懸疑線，觀眾的看點其實非常多。

在秦放的兩任女友上，其實我們已經弱化了第二任。前8集我們在處理秦放情感這件事上其實有做弱化，加強了他責任感的一面，弱化了兩個人之間特別深愛的感覺。他對前女友其實很多時候是出于一種責任感，他們哪怕在前女友已經欺騙了他的前提下，秦放還在擔心她的安危。至于初戀，這個事情就不重要了，因為太遙遠，而且初戀這條線其實跟懸疑線是掛鉤的。而且我覺著人設只要做飽滿了，觀眾其實并沒有那么在意這件事的。人性本來就是復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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