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4人。

3個間諜，1位國安。

請指認：

李唐（郭京飛 飾），錢包藏“人民警察證”的出租車司機；

丁美兮（譚卓 飾），包扎手法勝過專業護士的中文家教；

段迎九（顏丙燕 飾），波浪卷、花紋身，眼神卻尖銳如鷹的賭場小混混；

林彧（寧理 飾），到丁美兮家談工作。

前者坐著侃侃而談，后者……

在站軍姿？

久等了。

今天，謎底揭曉：

《對手》

諜戰劇我們都看過很多，《暗算》《風聲》《潛伏》《叛逆者》……

但發現沒，那些劇的故事基本都發生在民國。

現代諜戰劇，現代優秀諜戰劇？

不好意思，查無此人。

很好，Sir很興奮：

《對手》是要填補國劇空白，大結局豆瓣評分依然落在8.0分。

我們見過太多高開低走，這樣硬挺的就是“奇葩”了。

既然已經劇終，那就放出別處看不到的“洞見”，《對手》的奇葩在于：

居然將南轅北轍的三種類型劇，靠接地氣的劇情環境與四個幾乎永遠可以相信的好演員緊緊地縫合在一起，不違和，反而對撞出鮮見的意味。

第一種，諜戰劇；

第二種，生活劇；

第三種，賣個關子，先不說。

一層一種味，層層輪翻。

01

狠

這群間諜一個賽一個狠。

狠人1號，李唐。

幺雞卷走三百萬失蹤，李唐丁美兮夫妻急瘋了：“我倆辛辛苦苦干了近20年，馬上退休了上司跑路？”

惡向膽邊生，李唐假裝警察。

抓來混混嚴刑拷問，全程表情如冰面般冷漠。

狠人2號，李豐田。

不好意思說錯了。

是他，林彧。

光天化日下，數米高的天橋上，抓腳踝，使勁一抬，殺人滅口。

然后穿過車水馬龍。

脫衣服，扔假發。

3分鐘完成人屠到人精的變裝：

丁美兮。

這邊還是誨人不倦的老師，再一轉眼，已經拿到了“學生家長”的房卡。

高跟鞋、漁網襪、大紅唇、小雨傘……

劇集沒結束之前。

你永遠不知道，為了任務，她做了多少次“王佳芝”。

還有他，幺雞（海一天 飾）。

卷完錢就人間蒸發，沒給擅長跟蹤的李唐留下一點線索。

一句話。

一群游走在敵我與生死之間的“亡命間諜”。

僅僅如此嗎？

狠，只是諜戰的皮毛。

真正深挖的——他們越狠，越透露出怯，透露出他們比誰都怕死。

這狠不僅對別人，對自己，也對自己人。

劇里有暗示。

丁美兮給學生們講課文，“兩棠之役”。

出自 《左傳·宣公十二年》。

中軍、下軍爭舟，舟中之指可掬也。

什么意思？

一場戰爭中，隸屬同一方的中軍、下軍互相爭奪船只，先上船的人砍斷后來者攀著船舷的手指，被砍斷的指頭多得可以用手捧起來。

平日，他們或許表現得像是“同事”“搭檔”“戰友”。

但這種情誼，根本經不住考驗，也完全不敢把后背交給除自己外的任何人。

他們各有各的身份，身份背后又藏著各自的目的、詭計、小心思。

舟指可掬，就是這群間諜的現狀。

再舉個例子：

偽裝成游戲軟件老板的間諜，與埋伏竊聽的國安同志相遇，掀開一塊布簾，居然不是電臺，而是一套發燒音響。

臺詞：300V電子管功放，高音甜，中音準，低音沉，總之一句話，通透。

耳熟嗎？

隨后測試的曲目是鄧麗君的《何日君再來》，無論是致敬的港片還是這首老歌，呼之欲出的不就是兩個詞：間諜與偽裝。

《對手》點出諜戰中真正的狠辣：

“限定”。

關系、任務、時間、空間，甚至你的名字、你的情感、欲望都是限定的。

命不由人。

02

真

說完狠，來聊聊真。

這是好的現實題材，生活劇的命門，一旦失真，觀眾就難免吐槽懸浮、虛假。

可《對手》能讓你相信，這不是什么小說里的間諜，甚至讓你忘記你正在追劇。

為什么？

生活氣息。

以往的大部分國產劇，不管什么類型，什么職業，主角們都幾乎過著遠超自己經濟水平的生活。住大別墅、大平層，開BBA，戴名牌手表、珠寶，還有各種奢侈品包包。

李唐丁美兮這對夫妻呢？

出租車司機+語文老師，結婚十八年，有個叛逆期的女兒，一家人住在沒電梯的老式居民樓，過著三點一線的生活。

臺詞如偷窺中年生活：

你沒，沒有錢拿什么加油啊

你沒錢拿什么交罰款哪

今天早晨警察不還給你貼條了嗎

現在經常開車

這腰啊，動不動就閃

牙還掉了一顆

醫保，也不給報

經費會不會漲一些

這也是間諜的要義

老實、細心、規律。

最好完美融入當地生活，一絲一毫的細節都不能出錯。

一步錯步步錯。

不是危言聳聽，還記得這則新聞吧：

潛伏十多年的間諜下樓倒垃圾，但由于違反自己的生活規律，被國安機關抓獲。

除了臺詞，還有“味道”。

Sir好幾次以為自己誤入“風味人間”或者“人生一串”。

就別說鏡頭故意多在夜市、鬧市、逼仄舊城區停留，也不說演員真自信，美顏濾鏡絕對不開，臉上眼紋抬頭紋皺紋，一層熱帶賦予的油光，都看得到。

最重要的是從第一集開始就時不時cue到美食小吃。

段迎九炒粉，覺得多加雞蛋香。

丁美兮一直幻想拿到錢就回海那邊的夜市吃碗粉。

李唐愛喝工夫茶。

所謂生活，不就是三瓜兩棗、捉襟見肘的尷尬與勉力維系，以及偶爾閑暇之時放平疲憊身心時離不開的“那一口”。

國安是人，間諜是人，是人就離不開人間煙火氣的暈染。

03

愛

不得不說《對手》的編劇“藝高人膽大”：

諜戰劇的殼，生活劇的形，情愛劇的核。

探索成年男女如何在情愛里翻滾，被塑造、被牽引，而后走向各自的命運結局。

如果說狠和真讓《對手》能成好劇。

那愛（細節）無疑讓《對手》在成為頂尖劇集的路上又進了一步。

夸張了？

那好，Sir就說一個小配角。

華語諜戰片巔峰作《風聲》里最駭人也最驚艷的客串，劉威葳（開頭被抓的女刺客）。

這次她扮演銀行職員陳秘書。

林彧“團隊”了解后發現，她從沒有跟任何男人談過戀愛，被老父親精神綁架至中年。

間諜團伙直擊弱點。

丁美兮昔日教官，化身黃金王老五開著租來的豪車登場。

他就像易先生，以暴力突破對方心防，劉的好演技將禁欲到縱欲的轉變表現得如此絲滑。

最后陳秘書犯了錯，情人也跑了，她便將頭和割了腕的手臂埋進洗手池里。

愛的糾葛如何表現？

邂逅時的特寫

陳秘書看的小說是白先勇的《花橋榮記》，主題就是青春戀歌最后以狼狽不堪收場。

配角尚且如此，主角呢？

李唐、丁美兮、林彧。

這“三人局”更暗涌浮動。

兩人潛伏下來結婚生子，是上面派的任務不假。但日積月累，明顯日久生情，所作所為都顯示著他們還有人性。

丁美兮。

跟別的男人逢場作戲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刷牙。

注意這時她的眼神。

必須出任務的無奈，對色鬼的惡心，對李唐的愧疚，都夾雜其中。

另一邊的李唐。

發現床頭小雨傘消失（意味著妻子出任務去了），神情復雜。

皺眉、撇嘴、深思，最后回到平靜。

恥辱？

不，是忍辱負重。

總是埋著，憋著，從來不說老婆的不是，甚至下意識躲避。

丁美兮懷疑女兒早戀，檢查床頭的小雨傘，李唐的第一反應——“沒少”。

這話固然是對丁美兮說，讓她放寬心。

但未嘗不是自我催眠。

轉頭——捧起床頭書，王陽明的《傳習錄》，苦苦鉆研如何“去人欲”。

諷刺吧。

你是中年大叔“李唐”，我是風韻猶存，依然能大殺四方的“丁美兮”，演員譚卓為了表現貧寒妻子依然不能小覷，設計了一個Sir沒見過的動作來“勾搭”獵物，讓觀眾相信她能打。

“吸管殺”——歪頭垂目，用嘴角抿住罐頭涼茶的吸管，情欲感讓對坐的工程師心急火燎了。

他是誰？

這是到了接近大結局才接盅的設計，林彧。

原來，丁美兮跟劉威葳塑造的陳秘書本質上都是一類女性，雖然業務精湛，氣場強大，卻外強中干。

骨子里是虛弱不安，脆弱難守的自我。

陳秘書因為母親出軌最后自殺，而丁出生于重男輕女的家庭，被誣告偷錢被母親當著全村人的面差點兒打死，進特訓班被陳秘書的情人以性侵的方式完成“功課”：丟掉“性恥感”。

十八年來，他們的“工作”與生活，親情與愛情，遺憾與憤怒，都夾雜在一起。

最近Sir看到一句話：

“演員演角色，是演他們的弱點。”

從諜戰劇到生活劇再到需要細品的情愛劇，四個演員郭京飛、譚卓、顏丙燕和寧理能夠游刃有余，就是他們都憑借職業的本能和扎實的積累抓住角色的“弱點”。

這些弱點立住角色，也觸達了我們。

當然有“反例”：

對照起來，段迎九手下的“青春三人組”就顯得太小兒科，表演稚嫩，情節雞肋，差一點也滑入青偶俗套。

不過整體瑕不掩瑜。

愛喝工夫茶的李唐，經常說的一句話就是：

煩惱就像喝茶，慢慢喝，喝著喝著就少了。

一如《對手》的氣質：

表面平淡，細琢磨又余味綿長，一個中年間諜背著恐懼、羞恥與貧窮，將這些壓力都劃入日常一天又一天的出車接客收錢，回家吃飯看書睡覺。

人生的意義是靠概率決定的。

大概率的平凡穩住小概率的意外和突然。

絕大多數人的對手不是誰，就是自己，與自己相處，把自己當方法，過出自己的意義。

而《對手》的對手也并非國劇同行。

如今大量充斥工業快餐，人工糖精，流水線添加劑的國劇市場。

這一道值得慢品的功夫茶。

確實喝著喝著就少了。

本文圖片來自網絡

編輯助理：李尋歡不作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