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隱秘的角落”

“臺上那個叫張頌文的人，我第一次知道你，我一邊看電影一邊用手機搜你是誰，你嚇著我了。”2019年4月4日，電影《風中有朵雨做的云》首映現場，編劇史航夸贊張頌文演技令人驚艷。影片中“唐奕杰”是個配角，一個與欲望糾結半生的中年公務員，開場沒多久就死了，但張頌文的表演卻賦予了角色極大的表現空間，仿佛蓄著一股強勁的情緒張力引導著整部影片的氛圍。腆著胖胖的肚腩，五官陷進肉里，眼神躲在眼鏡背后，表面看起來要多生活有多生活，背后卻藏著極深的城府，張頌文演活了城建主任唐奕杰。

這是張頌文作為演員的魔力，而且這種魔力不止出現在《風中有朵雨做的云》中，一年后大眾再次見識到張頌文的魅力。在電視劇《隱秘的角落》中，張頌文的角色是主角朱朝陽的父親朱永平。以一部12集電視劇的體量，他的戲份依舊不多，但卻處處精彩，比如廣泛流傳于網絡的“吃餛飩”橋段本是一段沒什么意義的過場戲，硬生生被張頌文磨成了經典片段，讓觀眾徹底折服。一次網絡投票中，他飾演的朱永平得到了41%的票數，被評為《隱秘的角落》里最受歡迎的演員，超過主演秦昊、榮梓杉等。如果說《風中有朵雨做的云》讓張頌文獲得了業內專業人士的好評，那么《隱秘的角落》則令他得到了普通觀眾的認可。“經紀人突然拿給我十幾個劇本，問我能不能當天回復他，我根本看不過來。”2020年，44歲的張頌文終于度過最難熬的20年，初嘗走紅滋味。

在一檔表演競技類的綜藝里，章子怡說：“沒有天賦的努力是毫無意義的”；張頌文則認為：“沒有人說過我有天賦，我對自己的評價是，我是個愿意在表演上下功夫的演員。”關于演員，他們的答案截然相反，但卻又契合著彼此的經歷。25歲考上北京電影學院表演系，剛畢業前兩年試戲600多次都被導演拒之門外，第一部電影《精武風云》飾演一個沒有名字的小嘍啰，《四大名捕》兩場戲，《第一大總統》兩場戲，《黃金大劫案》三場戲……張頌文的銀幕時光一大半都是名不見經傳的配角。《喜劇之王》里周星馳的龍套故事曾在張頌文的身上反復上演，再小的角色他都會把生平問清楚然后仔細琢磨，即使得到的回饋是他人的不理解。用張頌文自己的話來說，那些小角色幫他爭取到了后面的十年。婁燁導演就看到了那個即便是離攝像機很遠，也仍然執著地“構建”完整角色的張頌文。正是這份低調執守著演員的本分，促成了張頌文成為用人挑剔的婁燁四度合作的男演員。

成為“李大釗”

張頌文第一次挑大梁，當主角是從《革命者》開始的。“《風中有朵雨做的云》《隱秘的角落》之后，找我演主角的劇本確實不少。”作為配角，張頌文綻放的魅力獲得了市場的認可，之后便開始有人愿意讓他挑大梁，他就變成了主演。李大釗同志真正的墓碑在地下埋了50年才見得天日，張頌文用了將近20年讓觀眾“認識”了自己，他們的“相遇”可能是一場命中注定的互相成就。

讓《革命者》導演徐展雄和監制管虎更加驚喜的是張頌文“懂”李大釗。“如果是我演李大釗，我要把他塑造成一個人。”張頌文這句話與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1秒、2秒、3秒……18秒，張頌文曾坐在屏幕面前反復觀看，逐幀分析這段在世僅存的李大釗影像，發現了李大釗發言時手勢較多的特點。后來在《革命中》中，觀眾發現李大釗每次在公開演講和發言時，總是配有豐富的手勢。張頌文的“演講表演”也成了電影討論度最高的片段之一。捕捉到人物的細枝末節，便是他成功塑造李大釗的原因之一。無論是《隱秘的角落》的朱永平，還是《風中有朵雨做的云》的唐奕杰，張頌文總能把角色演繹得真實、生動、有煙火氣。在《革命者》中，他將煙火氣吹入李大釗的身體里，完成了外界盛贊，“張頌文把李大釗從神還原成了人。”對很多人而言，李大釗只是歷史文獻中的一段簡述，是近代史中一份偉大的“史料”，而張頌文讓李大釗生動鮮活地走到觀眾面前。

因為張頌文，觀眾在《革命者》中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李大釗；因為李大釗，張頌文首挑大梁即證明了自己。作為一部散文詩化的傳記電影，《革命者》沒有全明星陣容，卻憑借堅實的口碑從《1921》等影片的虎口中拔下過億票房，其中張頌文的過硬演技和精彩表演被認為是主要原因之一。《革命者》這部電影可以算得上演員張頌文從影生涯的重要節點。它意味著，之前經常充當配角，不靠外形攫取觀眾視線的邊緣演員張頌文，第一次在一部大制作電影中擔當重任、成為主角。他已經將身子完全探了出來，有機會進入一線實力演員的陣營。

像生活一樣演繹角色

像大多數知名演員一樣，張頌文現在不缺等待挑選的劇本，這些作品不一定都是由他主演，但選擇權在他。包括改編自班宇同名小說的婁燁新作《冬泳》，與海清合作主演的電視劇《心居》等在內，張頌文的待映作品陣容相當豪華，此前他還接連上了兩檔表演類綜藝節目，以“表演導師”的身份亮相。不管是男一號還是“降格”為男二三四N號，事實證明2020年-2021年在《革命者》《1921》《掃黑·決戰》《蘭心大劇院》《不速來客》等電影中密集出鏡，并未讓張頌文淪為流水線的機械表演工，反而令觀眾集中體會了他游刃有余穿梭于各類不同性格的角色之間的閑庭信步姿態。“要允許很多人進入我的體內，侵蝕我的心，這是演員最殘酷的地方。”張頌文認真鉆研每一個或大或小的角色，用實力獲得觀眾的認可與尊重，這便是他的信條與堅守。

從配角到成為讓人信任的主角，歸根結底是張頌文骨子里的那種踏實、勤奮和對表演的獨特認識。他說：“我演的人不分好人壞人，我演的就是普通的人，哪怕是古代皇帝。”從張頌文身上，可以窺見一個演員謙遜和勤奮的橫截面：不愛出風頭，但也不是默默無聞，有一股狠勁，但不會咄咄逼人，需要放下身段的時候，張頌文也虛心學習，需要面對炮火的時候，張頌文也絕不手軟。